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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燕:父亲这座矿山
作者:宋燕   来源:柴家沟井    发布日期:2024-12-06   点击次数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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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亲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,中等身材,饱满的眼睛,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,宽阔的肩膀,如同安全的避风港,给予我们无尽的安慰与依靠。他做事情干脆利索,从不拖泥带水。

一天晚上,父亲表情凝重地对我说:“燕,爸想给你说个事?”

当时把我吓坏了,在我的记忆里,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,用商量的口气和我说话几乎没有。跟儿女嬉戏的时候也少,除非喝了酒之后,在酒精的趋势下,说那么几句喜笑颜开的玩笑话。我们那些亲戚都怕他,我也不例外。

我吃惊地小声问道:“爸,您说什么事啊?”

“爸爸想去新疆干煤矿,你几个叔叔最近来咱家就是商量这个事情,说我有经验,懂技术,会管理,想让我入伙一块干……”说着说着父亲的声音就低沉了,陷入了沉思……

“爸,怎么了?发生了什么事情吗?”

“你妈不想让我去新疆,说离家太远,我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,她就是不同意。你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,帮忙劝劝你妈,爸爸去新疆是为了多挣些钱,供你们姐弟三人读书,让咱家能过上好日子”。他说完,我们相互凝视着沉默了一会,父亲就忙他的去了,我懵懵懂懂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?

一晃两天过去了,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去劝说母亲。这天刚吃完晚饭,天麻黑。父亲坐在院子藤椅上乘凉,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,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。蚊子时不时地在眼前嗡嗡地转圈圈,小飞蛾在空中翩翩起舞,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。因为我从小就是别人口中的乖孩子,懂事孩子,性格绵绵地,话不多。而母亲并不是书里写的慈祥母亲,她是个急性子,脾气不太好。也许是父亲一直在矿上上班,她常年在家里既要照顾我们姐弟三人,还要干农活,很辛苦,所以对孩子们少了些耐心和温柔。

我鼓足了勇气,小声说:“妈,我爸说想去新疆干煤矿,您为什么不同意呢?”

“你爸让你来给我说的……”母亲表情里充满了失望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,此刻她内心是五味杂粮的,是纠结困惑的,在无力地挣扎着。新疆那么远,父亲这一去,可能一年才能回一次家。以后家里的大情小事都要靠她一个人来撑着,而且她没有自信将三个孩子都带好?

看见母亲这个状态,我不敢吭声,也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最终,母亲还是拗不过父亲,同意了父亲去新疆。

父亲早些年一直在当地的煤矿上班,从一个小工人干到了矿长,不管是技术方面,还是管理方面都没问题,手上也略攒了一点积蓄。在他当矿长期间还为镇上的希望小学以个人名义捐赠了1000元房屋修缮金。那时候的万元户很少,一千元就是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,可父亲就是这样一个慷慨解囊的人。他的善举得到了镇政府领导及学校老师的赞赏,为此还举办了捐款仪式,给父亲带了大红花,颁发了一块荣誉牌匾,那个牌匾现在还在家里的墙上挂着,我们都以此为荣。

后来知道了父亲去新疆干煤矿的事情,并不是临时起兴,而是听一个叫董英兵的人说新疆的煤矿很好经营,不但煤炭品质好,而且采掘工艺简单,在那里挖煤就像挖金子一样容易,因此他们都动心了。

董英兵是父亲以前矿上的老部下,跟随父亲多年。他一个亲戚在新疆的伊宁县当中队长,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很了解。因为亲戚的缘故,他来来回回去伊宁县考察煤矿近半年多,认为时机已经成熟,就回陕西聚集一帮子弟兄去新疆准备大干一场。他来找父亲的时候,父亲原来干的哭泉煤矿资源已经枯竭,政府要求关闭枯竭矿井。父亲闲置在家等待着政府重新安置工作,那个时候有几个煤矿邀请父亲去管生产,他还在徘徊与选择中,董英兵找到了他,说了自己的想法,父亲也心动了。

2000年的春天,当群山脱下束装,即将换上鲜艳的绿衣,风中还透着些许凉意。十几个陕西的小伙子,丢下老婆孩子,坐了两天的绿皮火车,来到了美丽的新疆,看见了传说中的天山,那雪峰高耸入云,白雪皑皑,宛如一颗颗宝石镶嵌在蓝天之中,让人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与壮丽。

他们在天山脚下的一个小餐馆里吃了点饭,小憩了一会,又上了大巴车,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,终于来到了那个远在千里之外让他们魂牵梦萦的矿井。可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时,他们傻眼了,只知道那是一个二手矿井,好几年没人经营了。但没有想到竟然如此破烂不堪,地面上最基本的生活设施都没有,一片废墟。

他们深入井下查看后发现井下的设备也是杂乱无章地摆放着,一个个没有生命气息的铁疙瘩杵在那里像站岗一样地等候着他们。巷道里到处是流沙,还有几处冒顶,堵住了前进的路。他们几经入井后总结出要想重新投入生产,必须进行全面整修,更换全套设备。那怎么办?既来之则安之,他们没有气馁,而是撸起袖子加油干,就这样检修了一年时间,各方面的投入越来越大,入股启动资金已经所剩无几了,职工工资也无法正常发放。不过让他们欣慰和开心的事情是通过一年的整修,总算是见着煤了。他们兴奋地邀请政府部门来验收,可验收的结果是通风系统不过关,政府部门要求再建一个立井,在保证通风良好的前提下,才可投入生产。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董英兵。

董英兵三十多岁,中等个,皮肤白净,思维活跃。不仅外表看起来成熟稳重,而且更有着丰富的内涵和学识。因家里条件不好,只有他去新疆的时候带着老婆孩子,花销自然要比其他人大一些。去新疆的人都买了手机,只有他一直不舍得买,有急事联系不上,大家经常到处找他,父亲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。有一次和董英兵去市里出差,把他带到手机店给买了一部手机,当时董英兵激动得热泪盈眶。直到现在董英兵每每提起此事,还是非常感动……

董英兵学的是采煤专业,从煤校中专毕业之后,就在煤矿上搞技术。现在是他们团队的总工,他喜欢钻研,技术水平不错,总是有独到的见解和创新的想法,让人感受到他的魅力和自信。但中国太大了,南来北往地质构造差异很大,煤炭的种类也不一样,新疆的煤炭品质好,可燃性强,出远门的时候往炉子里边扔几个小煤球,过几天回家后,用风轻轻一吹,炉火就会呼呼地燃起来。说起这个大家应该会想起西游记里的火焰山吧!小时候我以为那就是神话,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?可听父亲讲述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有这样的地方,它就在新疆吐鲁番盆地的北缘,被称为“赤石山”,常年不灭,生生不息。

虽然新疆煤炭品质好,但是地质比较松软,煤层上边是流沙,就像水一样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,源源不断地往下流,因此顶板很难固定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按照政府部门的要求,再建一个立井,对父亲他们来说是个技术难题。董英兵带着大家试了很多种方法,后来是用砖将周围全部垒起来,锚杆一个挨着一个固定,一直到井底308米的位置,打到了煤层上,才终于止住了流沙,从此矿井就可以出煤了,广大干部职工欢呼着、跳跃着,竟然在井下用唱歌跳舞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。

矿井正常出煤有两三个月的时间,突然来了一群人,个个面目狰狞,气势汹汹,来者不善的样子,说的都是维吾尔族语言,根本听不懂,因此就召集全矿的干部职工寻找翻译。有一个叫巴特的老工人,大高个子身材魁梧健壮,浓黑的眉毛像两个小黑虫一样趴在脸上,说起话来,两个小黑虫跳跃着,表情非常丰富,说他懂汉语。经过巴特翻译后才明白,带头的那个人是之前这个矿井的包工头。他自己经营了几年矿井,没有看到效益,就舍弃了矿井。如今看见父亲他们把矿井经营得盈利了,就带了些人来闹事要钱,隔三岔五就来,频繁的次数致使矿井无法正常经营,没办法警方介入了,调节着他们之间的关系。最终还是给了那个包工头一些钱,才把事情暂时压制了。

从那以后,巴特就成了他们的翻译官。经常游走于包工头和矿井两边,化解了一些小矛盾,他和父亲关系相处得还不错。每到过维吾尔族节日的时候,就邀请父亲去他们家做客,“烹羊宰牛且为乐,会须一饮三百杯”,待人很热情。新疆的少数民族不过春节,但是我们陕西人到了腊月的时候就着急想回家了。

这一年的矿井改造,将陕西的这群精兵强将干得是筋疲力尽。用他们的话来说,一年到头实在是太苦了,只有准备回家过年的时候,才能使人心情愉悦。

初来矿井的时候,地面上没有房子,他们都住在地窝子里。所谓的地窝子是新疆独有的建筑,就是在地面以下挖约一米深的坑,形状四方,面积约几个平方,四周用土坯或砖瓦垒起约半米的矮墙,顶上放几根椽子,再搭上树枝编成的筏子,用草叶、泥土盖顶,凿一个土炕睡在上边,人进去连腰都直不起来。西小伙子充分发挥了煤矿工人“特别能吃苦,特别能战斗,特别能奉献”的三特精神。仅仅经过一年的努力,就盖了八十多间砖房,职工们就从地窝子搬进了新房,生活质量一下子改善了,可以去食堂买饭吃,也可以自己在宿舍里做点家乡的可口饭菜,慢慢地吃住都舒服了,心里自然也没有那么苦了。

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,新疆当地的人,都是以牛羊肉作为每餐的必需食物。有些买不起大块牛羊肉的人,会买点小颗粒肉干,吃饭的时候,撒一点到碗里,就算是把今天的肉吃了,明天才有力量干活。而我们陕西人从小吃猪肉已经习惯了,但到了新疆以后很奇怪,也不想吃猪肉了,每天也是必吃牛羊肉才行。

新疆很多地方从十月份就开始下雪,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下,早上起来天又晴了,整个冬天基本都是这样。雪下了不怎么融化,越积越厚,那里没有春天的过渡,等到来年也不知道是哪天,气温骤然升高,直接进入了夏天。一夜之间雪全部融化了,藏在雪下边偷偷生长的草儿露出了可爱的笑脸,绿油油的大地一望无垠,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柔美的身姿。土地宽广而肥沃,牛羊在上边自由地奔跑,健康茁壮地成长,浑身充满着生命的活力。新疆是个好地方,可是它再好,陕西小伙子们还是想回家。

我们陕西这里到了天寒地冻的腊月,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把炉子烧得暖烘烘的。学校放寒假了,我和弟弟们在家里待着,时而写寒假作业,时而看看电视,时而帮母亲干点小活。母亲每天早上都很早起床,点燃炉子,等卧室有了温度,我们才开始起床穿衣。这时母亲已经在炉子上把土豆玉米珍饭煮进了锅里,炉子旁边的烤箱里放着手工馒头,烤得亮黄亮黄的,外焦里软,掰开后,浓浓的麦香味,抹一点油泼辣子,夹上自家腌制的咸菜,吃到嘴里嘎嘣脆,再炒个土豆丝,吃着红薯玉米珍饭,这样的灵魂四件套,简直就是绝配。在我们这里的农村,这样的早饭一吃就是整个冬天,天天如此,我们也不曾觉得腻。

这一天,母亲突然从外边走进来高兴地说:“你爸已经买到回家过年的火车票了,大概在腊月的二十五号就能到家了。”我们姊们三人在床上蹦着跳着,欢呼着,一年没见父亲了,还真是想他了,都盼望着这一天早点到来。

临近年关,母亲带着我们在家里打扫着卫生,置办着年货,每天的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。小弟弟每天都要问一遍今天几号?母亲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着。

日子说快也快,到了父亲回家的日子了,吃完早饭,我们玩一会儿就去门口看一下有没有父亲的身影,一直等到了中午,也没有等到父亲。我们着急了,嚷嚷着要去离村子二里地外的马路边等父亲。开始的时候,母亲不同意,后来拗不过我们,便答应了。

我们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在马路边等着,母亲在家里干着活,还时不时地来马路边看看我们。她每次来都焦急地望着马路上络绎不绝的车辆,心不在焉地劝我们回家等,可我们谁都不愿意回去。等着等着天快黑了,父亲还没有回来。我们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,直打哆嗦,手脚没有了知觉。母亲看着心疼……在她的劝说下,正准备打道回府了。

看着渺渺的方缓缓驶来一辆中巴车,在路边停了下来,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男人。站在身后的小弟弟突然举起小手喊道:“快看呀,是爸爸回来啦”,我们迫不及待地跑到车跟前激动抱着父亲。父亲笑着把我们每个人的头都抚摸了一下,然后对着母亲苦涩地说:“车站回家过年的人太多了,排了几个小时队,好不容易才坐上车,今天差一点都回不来啦”。

售票员着急地说:“孩子们先别抱爸爸了,回家再慢慢抱呗,赶紧卸东西吧,车上这么多人都着急回家过年呢”。于是我们连忙从车上卸下来一大袋子葡萄干,十几个哈密瓜、巴旦木及无花果等各种干果几箱,一大块新疆的羊肉,两个大行李箱子等等,不一会儿马路边就卸了一大堆东西。父亲带了这么多东西,还经过几次转车,他是怎么“过五关斩六将”次次把东西从车上搬上搬下的,我的眼睛湿润了,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艰辛……

父亲回来了,我骤然觉得他陌生了很多,好像老了几岁,脸部消瘦,骨干的轮廓线条清晰可见,眼眶凸起,黑眸深邃幽暗,不再那么明亮了,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,经常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发呆。我们不曾得知他这一年到底吃了多少苦,但从母亲那里知道,这一年他没有挣到钱。亲戚邻居听说父亲回来了,都先后来家里看望,他便把从新疆带回来的特产给大家一一分了一些,让他们都尝尝。

春节过得真快,父亲回家没有感觉都一个月了,返回新疆的时间到了,我们和母亲还是在之前的那条马路上送父亲上了车,目送着车消失在远方……

自从陕西的这帮小伙子回老家美美地过了一个春节后,好像已经忘记了上一年在新疆的辛苦。一路上个个洋洋得意,哼着小曲,相互分享着家里带的美食,雄赳赳,气昂昂,心中充满了力量。因为矿井出煤了,他们看见了希望,相信只要好好干,多出煤就挣钱了。

进入矿区之后,他们没有给自己留喘气的时间,便马不停蹄地安排着各项工作,研究着经营策略。待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后,父亲第一个带班下井,快走到工作面的时候,发现前边巷道冒顶了,还好没有人员伤亡。接着董英兵就带着人又进入了整修阶段,一个多月以后,总算是把冒顶的巷道打通了,但是这边打通,那边又开始冒顶了,事故频频发生。十米厚的煤层,能采集的最多两三米,而且大部分都是沫煤。沫煤销售不出去,最开始免费送给电厂,后来10元一吨卖给电厂,尽管这样销售还是重重阻碍。

因此在新疆的那几年,他们一直在与流沙、顶板、煤价等做斗争。一年一年下来,慢慢地将陕西这帮小伙磨得没有了斗志,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,钱不好赚呀!六年后他们决定离开新疆,回自己的家乡陕西。

父亲离开新疆的那一年,我大学快毕业了,弟弟们都在求学阶段。如今我们姐弟三人都已成家。大弟弟事业干得不错,已扎根西安,我和小弟弟接过父亲的接力棒,光荣地成了煤二代。虽然在我们人生的关键时期父亲远在新疆,但是他那种像大山一样坚韧不拔的意志,一直激励着我们不断前进。







责任编辑:彦荣 编辑:蓝图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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