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街东关有一家古老的炊饼铺子，临街挂一道幡，画一个金黄的炊饼，楷书写着大大的一个饼字，在风中摇曳。大门口立着一尊铁壳泥胎的烤炉，炉膛炭火终年不熄。经营店铺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，也许是八十岁，只是他向来不说年龄，亦无从考证，因他以炊饼为生，人们都称他炊饼老爹。他终日佝偻着腰，硕大的头颅向前伸着，头发斑白，秃顶，满面通红，金鱼眼，鼓眼泡，双眼泪汪汪地动人，蒜头鼻子，一张阔口，永远挂着憨厚地微笑。他背阔腰圆，双臂粗短，肥胖的双手，根根手指如同儿臂般粗细，却是异常灵动。老头不吸烟，倒是好饮，终年在桌上放一把铜酒壶，手柄被摩擦得金黄透亮。出一锅饼就滋滋地咂几口，整日醉眼昏花，也不正经瞧人，只对着当街的天空高喊一声：“饼来喽——”，声如洪钟，声闻数里，于是人们三三两两地从屋子里钻出来，把老爹的饼抢购一空，生意出奇地好。老爹不贪财，照日只出十几锅，也不聘伙计，只一人悠闲如神仙般快活。

据邻居郭八爷回忆，解放时他从外地迁居此地，炊饼老爹已在这里，那时还是小伙子，即卖炊饼，六二年大饥荒，他也没有中断过生意。而他却始终没有成家。文革期间他被当作蒋匪特务挨过斗，被当作江洋大盗差点枪毙，曾经被关库房半个月没有给食，他却没有死，文革结束，他继续他的生意。

他沉默寡言，极少与人说话，几乎所有的交流都用肢体表达，下午三点多，他即封灶。坐在堂屋中间的太师椅上，品酒喝茶。堂屋正中一幅宽阔的中堂自屋顶垂下，中间斗大一个草书“武”字，靠中堂的八仙桌上敬着武二爷，武二爷是纯铜铸造，擦得光可鉴人。无人来他家里，他只依旧醉眼昏花地看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。

曾有人讲，那天他喝醉了酒，路过正街十字，遥遥见老爹一身夜行衣，背插宝剑孑孑而行，一条毒蛇正蜿蜒追逐老鼠，只见老爹平地纵起，两个空翻，一剑刺死毒蛇，剑尖撑地一挑，凌空已越上屋顶，消失在夜空里。而他早已惊得半死，葡行回家哆嗦着只对老婆讲过，结果全城人都已知晓，来老爹的铺子人炽热起来。老爹神情依旧，只是老爹正眼看人的一瞬，令人胆寒。

八五年前后，县城开始海峡两岸交流，引进台资。一日，县长林喜民和一群大干部来到老爹铺子，人们好奇地围在门口，听闻大意是老爹的妻子在台湾，如今是某台企老总，资产数亿元，这次来县城是寻找自己曾经的丈夫，也可能给县城投资，县长闻言大喜过望，打头站来请老爹去政府招待所。

老爹在县长的搀扶下出来了，一身皂青短衣打扮，腰也不驼，眼也不花，县长搀他，倒像是他架着县长，并排坐黑小车去了县政府。

自那天起，老爹的铺子再没开张，老爹去向不明，传言老爹去了香港。

我经过炊饼铺子，无比思念炊饼的香甜，而今生再也吃不到老爹绝味的饼了……

老爹孤单坚守一生，几度徘徊在死亡边缘，想是海峡对面的爱人支撑着他活下去？迟来的团聚是醇美的酒，悠长而浓烈。晚霞如一朵怒放的玫瑰绽放在天空，见证忠贞的爱情！

（作者单位：鸭口社区管理中心）

编辑：郝 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