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空中传来布谷鸟的声声啼鸣，催促着稼穑的农人，唤起我对母亲的回忆。

上一个世纪的八十年代，逢农忙时节，学校总要放一周左右的忙假。父亲要去十里路外的工厂上班，家中最忙碌的自然只有母亲。常常是，匆匆忙忙出门，肩挑手提回来。“听到布谷鸟的叫声了吗？收起来、放下去的时候最忙。你们还小，就帮我在家做点家务吧。”母亲眼里含着怜惜，常这样告诉我们。听着“快快割麦，快快播谷”的声音，我与弟弟躲在家中翻看小人书。或许正是母亲的这份“溺爱”，年少的我几乎不曾下田。

“阿公阿婆，割麦插禾。”布谷鸟的叫声不时从天边传来，母亲也清晨起床，把麦子割完才回来吃早饭。从小就学会洗衣做饭的我，也已经准备好了早餐，都是母亲自己腌制的咸菜。有咸鸭蛋，也有豆腐乳。我嫌腐乳的气味难闻，总是想着多吃半边咸鸭蛋。母亲默默把碗里仅剩的鸭蛋一分为二，给了我和弟弟，自己还是把筷子伸向碗里的腐乳。有时想换换口味，我便悄悄把母亲存着的鸡蛋卖掉几个给上门的货郎，去村子小店买些拉丝萝卜干。“小店里的咸菜少吃，不干净。”母亲常说。我便想，是你小气吧，还找借口不让我们花钱。

记忆中我家的粮食，除去售粮任务，常常不够吃。母亲便特地将产量高的两块田种上双季稻。为了不误农时，得抓紧收获菜籽和小麦，栽下秧苗。“赶工，赶工。”微亮的天空回荡起勤劳的布谷鸟不断催促的声音，母亲也已出现在秧田里。那一个清晨，我贪睡了一会，母亲从田边归来，看厨房冷锅冷灶，立刻洗锅做饭，趁稀饭在锅里慢慢沸腾着，母亲拿起筛筤，筛起门前的麦子。刚起床的我揉着眼睛去帮忙，一会功夫就被麦芒刺痛，借口去了厨房。看到灶台上的咸鸭蛋，拿刀就切。谁知，一刀下去，左手无名指还在下面，顿时流血不止，刀也被我扔到地上。听到声响的母亲匆忙进来，张口吮去我手指上的血迹，剪下一束头发，点燃后把碎末敷到我的伤口，又找来布条帮我包好。

含着泪，托起受伤的左手，我坐在门前的小凳上，看阳光下的母亲扬起簸箕。风吹过来，轻浮的麦芒与杂草扬得很远，饱满的麦粒，颗颗含着大地的重量，和母亲脸上晶莹的汗珠一起，落到脚下。“做人要像麦子，厚重而不张扬；不要像那麦芒，锋芒毕露……”母亲这样告诉我。

自然还有耳畔的布谷声声随风飘来。“布谷，布谷。”抬头看，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，但我分明觉得，苍穹之下，有一副巨大的翅膀一直在呵护我，那便是，母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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